西行,我去看遙遠的小妹。
我把你當成小妹,盡管你丟卻竹馬,跨進皇家,陡變了身價。我把你當成小妹,盡管你不在眼前,已成流年,早逝了容顏。
入宮的清晨,你驚動了帝國。離去的黃昏,又牽動著今天。
你如花羞花,來到君王帳下。華清池溫泉水滑,你亦如鄰家的小妹,凝脂,粉頰,青春煥發。
你邊吟邊唱,走到城闕之上。昭陽殿金碧輝煌,你亦如鄰家的小妹,既不會去征戰開創大業,也不要憑爭斗改換朝綱。你只想依偎帝王,享受安康。
冬去春來,百花爭艷。你一枝含羞,不敗于庭中。這是你開辟的大道,不只自己通過,還恨兄妹太少。如果我在當朝,會不會也要心生驕傲,為之叫好?
就這樣你蹦蹦跳跳,嬉嬉鬧鬧,飄飄搖搖,一顧而傾人城。就這樣你啼啼笑笑,嗔嗔嬌嬌,妖妖嬈嬈,再顧而傾人國。
那么,是你踢翻了一座江山嗎?是你拖扯了一代君王嗎?
傾城傾國之人,在城傾國傾之際最先遭殃。那時,鶯歌燕舞,他為你癡情,霓裳羽衣;此刻,狼煙四起,你為他拋身,宛轉蛾眉。當初一騎紅塵,送來萬家的矚目;如今六軍不發,等待一人的凋零。一聲聲君王啊,喚不來夫郎。
所謂帝王,也只是愛美人,更愛廟堂。
榮耀,便不想去宮外逍遙。這次唯一的遠行,只讓你走出百里。一座土丘,成為你邁不過的高崗。
一切如夢如幻。我是不是來到了從前?還是站在了現在?越千年,不再有你的長生殿。走千里,只看到你的馬嵬坡。
馬嵬坡,不見玉顏,只見塵埃。不變的黃土,不再的小妹。若是九重樓閣沒有你的一笑,若是良辰美景沒有你的一醉,請問:究竟是踏進巷陌,幽幽吐芳?還是開在后庭,忽然吹落?
馬嵬坡下,帝王和我望眼而傷。只是他傷他的貴妃,我悲我的小妹。
可是你不是我今天的小妹。你離開江湖,便回不到江湖。你跨進宮門,就走不出宮門,然后你身陷其中,亦樂在其中。
可是你不是我今天的小妹。你匆匆地綻放,又早早地香消。我沒趕上你的慶典,更不會來赴你的追悼。此時我身處其外,卻心碎其中。
你若是我的小妹,我就帶你泛舟,攜你出游,望一眼宮墻,催你遠走。你不僅可以臨泉沐浴,你還可以江河激流。你不但可以鳳冠霞帔,你盡可以散發赤足。
我的小妹啊,讓人歡喜,使人心憂。如今一抔泥土,似在向游人訴說:我該夢回大唐呢,還是魂歸故鄉?如若重新來過,我們就眾口一詞:任你挑挑揀揀,自選兒郎。
西行,我去看一位小妹,雖然她在千里之外,又在千年之前。那天,你回眸一笑,雪膚花貌,美目盼兮。那時,我回首輕喚,人流中應聲而來的,是我百媚的嬌娥。
如在夢中,恰似醒來。小妹妹,我們身在王朝嗎?我們走在天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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