編者按:為充分展現屯溪三江口的歷史文化底蘊和創新時尚活力,助力打造屯溪三江口特色文旅集聚區,近日,黃山日報社、屯溪區委宣傳部、黃山市作家協會、屯溪區攝影家協會聯合舉辦“潮起三江口”主題全媒體走轉改活動,以多元視角見證記錄江河奔涌的時代脈搏。現選登部分佳作,以饗讀者。
老街老了。青石板上深淺不一的凹痕,恰似六百年前茶商程維宗在此開設“八家棧”時留下的歲月刻痕。昔日,騾馬的蹄聲裹著月光墜入石縫,將這條老街歷經的悲喜故事,向著悠遠的時光深處傳遞。明代的草鞋,裹挾著新安江的潮氣,在青石板上磨出細密的溝壑;清代的布鞋,浸染著徽墨的沉香,在凹痕中沉淀出溫潤的光澤;民國的膠底鞋,碾過戰火與茶香,于裂紋里嵌進泛黃的歲月碎片。如今,游人的登山靴、皮鞋叩響石階,仿若為這歲月的刻痕覆上了一層薄蠟。時光將粗糙的砂巖焐成了溫潤如玉的包漿。
我來遲了,踩著旅游鞋踏上青石板時,徽商的繁華早已悄然落幕。我只能伸出長長的鼻子,去尋覓前世遺留那徽文化里幽蘭般的芬芳。還淳巷19號,位于一條幽靜的小巷。十三棟共42間房打造的徽州儒商生活文化民宿集群,坐落于“工合組織皖南辦事處”舊址之上,宛如時光里的一株幽蘭,在文旅的春天里,于暖風中輕輕搖曳,昔日馬蹄聲中抗日物資源源不斷地發往前線的場景猶在。陽光漫過檐角,在天空的朝夕交替間,翻動著一本泛黃的史書,每一頁都寫滿了古徽州“鹽商、木商、典當、茶業”的韻腳。一幢幢帶著苔痕的民宿,宛如裝滿故事的寶盒。
踏入冰玉軒,那扇小巧的門后,低調中隱匿的奢華韻味撲面而來。右側墻面上嵌著一幅泛黃的民居圖,飛檐斗拱間,藏著徽州鹽商跨越百年的神秘密碼。巨型算盤的珠子似從畫中垂落,檀木的香氣縈繞,與精美的雕花窗欞相得益彰。一副楹聯將徽州山水的靈韻盡收其中。前臺由兩只木船打造而成,恍惚間,能聽見搖櫓聲、劃槳聲,還有那悠長的纖夫號子。
晨霧初散,冰玉軒的天井內,石榴樹抖落一肩夜露。虬曲的枝丫斜斜地探過黛瓦,榴花的艷紅如胭脂般暈染,將斑駁的光影繡在青磚地上。池中錦鯉忽聚忽散,攪碎一池煙霞,仿佛把整座徽州的煙雨都收攏在了這方寸天地間。
休閑廳內,八百歲的瞻淇魚燈在暖光中蘇醒。深棕色的木梁托著它斑駁的身軀,魚尾輕擺,似在翻閱著徽州人用米粿印拓下的祈福圖。魚身蜿蜒處,藏著“年年有余”的金箔紋樣。米粿印墻上,“福祿壽禧財”的圖案承載著質樸的期許,恰似古徽州人將河流山川、人間煙火,都收攏在這方寸廳堂的木香之中。
明朝的月光,如同一枚古老的銀盤,高懸于天際。如水的清輝順著天井,悄然灑入臥室的欞窗。木板隔墻的單薄默默訴說著冬日的清寒,地暖的溫熱與徽州傳統的火熥輕聲“對話”語別,而那備受珍視、用作捂腳的純銅貴人湯婆子,早已被空調悄然珍藏于時光里。
那間以茶為主題的嘉木樓,名字取自《茶經》中的“南方有嘉木”。說起屯溪的茶,便想起爺爺的鄰居。平日里絮語不斷,可每到茶葉下山時,就央著爺爺帶他來屯溪賣茶。只因歙縣人賣茶,舍近求遠,不去漁梁碼頭,偏要趕更遠的屯溪,三江口的屯綠茶,早已在此成為三省通衢貿易集市的硬通貨。早在19世紀末,來自中國的祁門紅茶因其芬芳馥郁、滋味醇厚的獨特品質,傳入英國后,皇室的下午茶文化興起,風靡全球。祁門紅茶憑借“似花、似果、似蜜”的“祁門香”和紅艷明亮的湯色,被譽為“紅茶皇后”。
踏進以木為元素的還淳堂,一進門,駱駝的造型,恰似徽商行走沙漠時忍饑挨餓的艱辛歷程。徽駱駝的形象,一直是蘇杭一帶上了年紀的人的集體記憶。走道里,擺放著歷經數百年沉淀的圓木,經營木材是當年徽商主要營生之一。只有等到漲水時,才能把木材捆成木排,沿江運往杭州。
一方天井里,徽州幽夢,琴韻時光在歲月長河中悠悠回蕩。一座世界獨一無二的棕色旋轉木樓梯,遺世獨立,泛著幽光,靜靜散發著迷人的韻味。全由徽工精雕的大小不等木塊不規則拼接而成,堪稱無與倫比的藝術杰作。它盤旋而上,每一級臺階都鐫刻著歲月的痕跡與匠人的智慧。圍欄設計別具一格,仿佛從遠古的時空走來。
天井上空,懸掛的琉璃球在微風中輕輕搖晃,映照著墻上一扇圓月形的窗。紅點翠綠間,星月同輝。柔和的光影灑落地面,宛如夢幻之境。窗外,綠意盎然,與室內的古樸寧靜相得益彰。
一位身著藍衫的溫婉徽州女子,端坐在古琴前,纖細的手指在琴弦上輕輕撥弄,悠悠琴聲穿越千年,恰似王維詩中“獨坐幽篁里,彈琴復長嘯。深林人不知,明月來相照”的禪意之境。在這靜謐的氛圍中,時光仿佛凝固了。
典當樓、心怡館,其靜謐的環境、那份富足感,讓我想起徽州人都會背的童謠:“一螺窮,二螺富,三螺四螺開當鋪,五螺六簍抬轎過河。”我的十指是五螺五箕,母親說,是抬轎過河的苦命。因此,童年時光都在開當鋪的綺夢中。老婆的外公,歙縣瀹潭人,他應當是我認識的最后一位開典當的老板,在上海開了三間當鋪。抗日戰爭時期,作為地下黨的他被日特盯上,被迫還鄉,也棄了當鋪。徽商的故事,始終與國家的命運息息相關,似乎也被刻進了這座心怡館里。
還淳巷,流淌在幽靜時光的長河中,徽商的興衰沉浮,徽州的悠長文脈,刻入每一塊磚頭的肌理,宛如一首無言的長歌,余音繞梁,縈繞時空,讓人沉醉。新一代的徽商,在文旅春光里,揮毫古韻新章。三江口的每一聲呼吸,都聽得見一江春水起潮涌。
值班編輯:程子洋